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　——序《过命的交情》

　　　　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

　　史建树先生的精短小说创作，大致可以分为前后两个时期。

　　上世纪末，他主要创作微型小说；进入新世纪，他将创作重心转向闪小说。无论是微型小说还是闪小说，他都有着不俗的成绩。其作品发表于《新华日报》《新民晚报》《机电日报》《江苏工人报》《百花园》《闪小说》《当代闪小说》《吴地文化·闪小说》及泰国《中华日报》等中外报刊，入选《中国当代微小说精品》《中国当代闪小说精品》《当代闪小说精选（点评本）》《那片竹林那棵树——江苏微型小说作家群作品选》等各种选本。

　　在新世纪的闪小说发展浪潮中，史建树先生不仅是创作者，也是推广者。他身兼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、常州市地方文化研究会闪小说学会会长、《吴地文化·闪小说》副主编等职务，倾力推广闪小说。他发起成立常州市地方文化研究会闪小说学会并担任会长，将常州本土闪小说作者凝聚为有组织的创作群体，并通过该学会与全国性闪小说组织联动；作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，他将常州闪小说置于全国闪小说发展版图中，以地方闪小说的崛起助推全国闪小说的繁荣；他参与创办《吴地文化·闪小说》杂志，为广大闪小说爱好者提供发表阵地；他组织开展闪小说创作研讨会、作品改稿会、影视创作座谈会、深入基层采风等各类活动……作为常州闪小说的重要组织者，史建树先生通过组织建设、开展活动、人才培养、创办刊物等多维策略，使常州闪小说从区域性创作现象发展为全国闪小说重镇。

　　近日，史建树先生发来精短小说集《过命的交情》书稿，嘱我作序。这是一部微型小说、闪小说合集，其中大部分作品是闪小说。综观书中之作，在主题深度、人物形象、情节结构、叙述技巧以及语言风格等方面都颇出色。这些作品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，还通过生动的故事情节和鲜明的人物塑造，展现了作者对社会与人生的深刻洞察，不仅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获得愉悦和感动，还能引发他们对生活和人性的深入思考。

　　史建树先生的精短小说贴近时代、关注现实社会，题材非常广泛，内容十分丰富。他尤其擅长通过描写日常生活中那些富有意味的“小”，以小见大，微中显著，真实再现“微人物”的“微生活”“微情感”“微世界”，讴歌真善美、鞭挞假恶丑，形象地反映了当下的社会风貌。这些作品，或聚焦社会热点，或扫描纷纭世相，或展现人生百态，或礼赞人性之美，或歌颂人间真情，或揭示人生哲理。譬如，《摸手》关注夫妻间的情感纽带与牺牲，撷取生活中的一朵小浪花，小中见大，微中见情。著名微型小说评论家顾建新教授指出：“这是一个宣扬正能量的作品。按照现在一般小说的模式，都是贪官在外花天酒地，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家含辛茹苦的妻子。可这篇小说通过工厂晚会的节目，用工人们身边熟悉的人，让我们宛若亲临欢乐现场，独辟蹊径，结局出人意料，感同身受，在我们面前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，让读者为之振奋。”

　　《过命的交情》讲述从生死之交到逐渐疏远的两位老友的故事，通过友情的变化，揭示了人性的复杂。《老蔫》写被分配到边疆马房看马喂驴的“老蔫”，在枯寂沉闷的单调生活中整个人打心灵深处蔫了下来的人生境况。《棋错一着》讲述一个退休老人为孙子付出一切，最终却因健康问题而遗憾离世的故事。《复合型人才》写名牌大学引进一位机械系的硕士，竟画不出一张像样图纸的名不副实现象。《夜巡》反映了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社会冲突与个人抉择。这些作品涉猎广泛，主题各具特色，真实再现了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。

　　众所周知，小说的核心任务就是通过刻画人物、塑造典型人物形象来揭示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，从而表现作品的主题。史建树先生深谙此理，注重人物的刻画。其小说中的人物大都形象鲜明。譬如，《魏工幸福的相亲生活》写主人公魏工丧偶后，因生活自理能力差、精神孤独而选择相亲，反映了老年群体在失去伴侣后的现实困境。魏工形象颇为典型，依赖性人格与矛盾性心理非常突出。他依赖亡妻照料数十年，生活能力退化，象征传统家庭模式中男性对女性家务劳动的隐形剥削。他既渴望陪伴，又拒绝为对方改变，体现老年人固化的生活习惯与婚恋观念。他相亲过程中“高低不就”的挑剔态度，暗含了老年再婚市场中的复杂境况与自我身份认知的冲突。小说通过魏工的相亲经历，呈现了老年再婚中物质与情感的撕裂，以及传统观念与现代社会的碰撞。其“亮底”式结尾的留白，引导读者反思幸福的本质，体现了闪小说“微言大义”的文体优势。

　　《大国工匠华大》中援外技工华德，没有他修不好的电装，调不好的控制系统，排除不了的故障。小说通过写他在两次危急时刻的小试牛刀，展现出他的技艺超群。写的是“这一个”，彰显的则是大国工匠的风采。此外，无论是《摸手》中辛勤持家的妻子和常年在外的销售员丈夫，还是《夜巡》中因阶级斗争而命运多舛的夫妻，或是《过命的交情》中从生死之交到逐渐疏远的两位老友，这些人物形象都通过生动的情节和细腻的心理描写而栩栩如生。

　　史建树先生注重在小说的情节结构与叙述技巧上下功夫，力求构思巧妙，达到出奇制胜、引人入胜的效果。他善于运用悬念、转折、对比等手法，使故事充满吸引力。譬如，《错看》描写中风老太终于恢复语言功能后的一个微细场景，文短意长，耐人寻味。病友盛赞其女儿，衣不解带，抓屎倒尿，悉心服侍，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。老太凝视大堆补品，郑重纠正：“诸位切莫错看，携物探视者女儿，床头憔悴者，吾儿下放所娶媳妇也。”通过转折手法，杯水兴波，既出人意表，又言外有旨。《换房之后》写搬进电梯房，日夜不得安宁。隔壁音响送来夹着北方腔的官话，强时慷慨激昂，声嘶力竭；弱时婉转流畅，娓娓昵语。原来芳邻是位退休的官人，作惯大报告，每天仍苦练话功不辍。方领略该房换得如此便宜之奥妙。寥寥百余字，却有闪转腾挪之妙。小说先布阵设疑，接着抖出谜底，最后又凌空一闪，别开生面。《摸手》中的销售员如何在短时间内通过摸手确认妻子，以及《夜巡》中手电筒的意外出现，也都设置了悬念，引发读者的好奇心。《第一眼印象》中则运用对比手法，将仅凭第一印象择人的女主人公的命运予以展示，前后对照，令人不胜唏嘘。

　　在语言风格方面，史建树先生的小说也有鲜明特色。他的小说，语言简洁活泼，意趣丰饶，富有表现力。他善于运用形象生动的语言来描绘场景和人物，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。譬如，“头顶仅存的几撮毛发，是地方支援中央的仅剩硕果。”（《大国工匠华大》）“她却头朝后，一双十分漂亮的丹凤眼，两颗黑眼珠齐刷刷地向上翻，变成两个大白果，就泥菩萨般的入定了。”（《乘车记》）“另一位是山东老职工，姓冒，他的班长，外号‘老烟囱’，黑瘦，刀条脸，一天说不上三句话，朝晚裹在莫合烟浓浓的云雾里。他和小徐，日后被称为老蔫的，二条光棍，城隍庙的旗杆，正好配成一对。”（《老蔫》），“铡草的脱光了膀子，露出一身彪壮的腱子肉，弯腰弓背，起伏高低，把20多斤重的铡刀耍得虎虎生风。”（《躁动》）“进门躺倒床上，两脚交叉着甩脱皮鞋，揉着脚发狠骂道：‘跑销售的真不是爹娘养的，下辈子决不干这一行！’”（《锋芒初试》）“天边，滚动着桔红色的火球，硕大、浑圆。落日余晖，宛若斑驳古老的红色油漆，把天地通通涂刷成悲壮的血色。”（《野猪记事》）“闪电撕裂了黑暗，柳树披散着头发轰炸夜空，霹雳裹夹着风的狂笑，隆隆滚过屹立在风雨中的总装车间高大的屋顶。”（《黎明，雨初晴》）。这些生动形象、新鲜别致、有声有色、妙趣横生的语言，增强了作品的艺术张力与审美效果。

　　在常州精短小说领域，史建树先生是前辈。值此耄耋之年，他将数十年来创作的微型小说、闪小说结集出版，是极有意义之事。《过命的交情》一书，既是他在精短小说创作方面的结晶，也是常州精短小说界的重要成果。作为精短小说的后辈作者，我谨以曹操之诗“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”，向仍笔耕不辍的史建树先生表达由衷的敬意！